眼睛上绑着的黑布被人取下，我和端木雪两人被丢在了那间七天连锁酒店的外头。回过头，面包车已关上车门，驱车离开。独留下我和端木雪二人，在令人麻木的冷风中互相面对面。
“今天……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我问她。
会在袁江霞的出租屋里头见到她，着实把我给吓到了。
意料之外的情况。
本以为她会在别的地方给赵舒语跑腿，结果这跑腿跑着跑着跑到袁江霞那儿，这我是真没想到。
“这个问题是我应该问你的吧！一个已经和学生会没关系的人，为什么要出现在那个地方？！”
啊。
之前我是闹着说要退出来着。
现在端木雪还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吧。
“我就是在给赵舒语跑腿，懂了么？”
她呆呆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你回来了？”
“不然还能是怎么样？话说，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袁江霞那里？你都想干些什么啊，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回头就去超市买几瓶二锅头喝完了就揍你。”
“你……哼！我只要不碰你不就行了！”
“那我就进女寝，今晚醉你床上去，让你睡不了觉！”
“你要睡我床上，那我就跟白水希睡！”
“你……你跟白水希睡又怎么样？我……嗯，我醉你们宿舍的厕所马桶上去！让你们俩上不了厕所！”
“你有完没完了啊？”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
这下她好像真没话说了。
平时里头，都是她无理取闹来搞我。这回就用她的招数来对付她就行了。从结果来看，这方法还挺管用的。
她耷拉下肩膀，鼓起脸颊盯了我好一会儿。最终依旧屈服于我的不要脸，告知了我起因。
“因为……你不是罢工了么……正好后来那个女人有打电话来找我，所以我就想把你没做完的工作做完，于是先跟赵主席商量了一下就赴约去了。”
“……你也是有够乱来的。”
什么要去做我没完成的工作啊，真的多管闲事这个人……
不过，她能有这份心意，反倒是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毕竟这是本该由我来完成的工作。
“那么结果呢？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快说给我听听。”
在端木雪的要求下，从七天旅店回到学校的路上，我给她大概讲了讲袁江霞和赵舒语两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还有一个上学期时神秘人间蒸发的前学生会主席，估计就是解决这次事件的关键要素了。
只有把这事给整明白了，我们才有办法继续下去。
既然袁江霞不知道的话，那这剩下的最后一块拼图，估计是只能够去找赵舒语要了。
“原来是这样啊。”听完我的陈述后，端木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去趟赵舒语那把事情都给整清楚再说。”
从袁江霞那回来，时间已经很晚了，都十一点了，也不知道赵舒语她还在不在办公室。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应该还在办公室里头整理那堆积如山的文件。
“我也跟你一起去吧。”端木雪说。
“如果你没什么别的事情，就让我先一个人去吧。”我跟她说。“我有些事情想单独跟赵舒语谈谈。我想，她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是一些特殊的秘密。
身为凛阴大学学生会主席，她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对于要在大众面前维持良好形象的她来说，那些普通的东西，将会被她藏在内心深处的藏宝洞中，将其作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而雪藏。
也许是因为被排挤在外而感到不甘心吧。端木雪鼓起了脸颊，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是么？真看不出来你跟赵主席关系这么好啊，居然还有悄悄话要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这样子像极了吃醋的小姑娘。
望着无人的校园过道，呼吸着被冰冷路灯照亮的空气。
这种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还是说出来好了吧。
我这么想。
我微微斜过头，看着她的脸。
那张小巧的脸蛋藏在米色围巾的包裹下，看起来可真是个大美人啊。
是啊。她的确是个大美人。
这我一直以来都知道的。
因为……她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我的身边。
正因为一直在身边，反而比较容易忽视这一点。
除开她神经大条容易惹麻烦这一点，看起来几乎是无可挑剔了。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你该不会在想什么色色的事情吧？”
“虽然没想色色的事情，不过也差不太多了。”
我在自己的脸上拉出微笑的表情，继而别过脸，把视线投向没有星星的夜空。
“端木雪，我可以为了你而变得努力起来吗？”
可以感觉到她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惊诧。不可思议的视线投射在脸上，感觉痒痒的。
“你在突然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会觉得莫名其妙是当然的。
因为如果她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同样也会觉得她很莫名其妙的吧。
不过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这就像是驱动战车的钥匙一般，是我忍受那些荒唐与无理事实的壁垒。
“今后我想作为你的未婚夫，就当是为了你而努力。这样的结果，你觉得如何呢？”
“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这么突然……”
她垂下头去，这让我没法再看到她的容颜。
“是因为白水希跟你说的话，所以你才这样的么？”
对此，我摇了摇头。
“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凭我自己的意志。今后，我想要为了你而前进，为了你而努力。就算你想要做的事情很荒唐，我也会为了你而奉陪到底。”
“可是……为了我什么的……这也太奇怪了吧？我们又不是……”
“你是我的未婚妻，端木雪。”我说。
不论是我还是她，我们总是会忽略这一点。
因为习惯了待在一起、
因为习惯了生活中总有着对方的身影，所以早就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早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和她就已经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
“未婚夫妻什么的……你不是总讨厌这样的么？这种被家里人定下的未来……”
就如端木雪所言，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未来被他人所决定。
这样的约定，对我本身来说，并不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影响。
“虽说只是偶然这么决定的，但是既然决定了，我便希望自己能够把它贯彻下去。这是我还没有尝试过的理由，所以我先走决定试着这么做。为了某个人而努力这样的。我觉得，为了你而努力的话，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这样啊。”
或许她已经理解到了这一点。
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日子，我想她要察觉到这一点并非什么难事。
我们互相都能够理解这一点。
“的确，我对家里人给我们定下的这桩婚事并不感到兴奋。所以这并不是决定性的。端木雪，我们之间尽管并不存在那种夫妇之间本该存在的名为恋爱或是爱的情感，但我们在其他同学们的眼中以未婚夫妇的名义度过了这么十多年的时间也是事实。”
既然是事实，那就物尽其用。
对于垂死之人，每一根稻草都值得紧抓。不论它是否足够结实，不去抓抓看，谁知道它够不够结实？
“让我为了你而努力吧，我现在决定抱着这样的念头去迎接未来。如果你不讨厌的话，就请让我这么做吧。”
“笨、笨蛋……”
回过神来时，端木雪的脸已经埋了一半进围巾里头去了。我想，那里头一定很暖和。
“这种事……为什么非要告诉我不可……你也太不害臊了。”
“万一你觉得很讨厌的话，那我岂不是看上去很可怜？我不想这样。”
“唔……确实是你会有的想法。既然这样的话……”
她用手把围巾微微往下扯，把嘴巴露出到冰冷的空气中。她抬起头，与我对视着。
那高傲的眼神，就像是什么暴发户家的大小姐看自己家下仆一样，居高临下。
她撅起嘴，开口道：
“为了不让你变回到那个毫无干劲整天养老、混吃等死的无情眼镜男，我就大发慈悲地准许你为了我而努力吧！”
她这么说了。
这个结果，感觉还不坏。
足够了，对如今的我而言。
“那我今后就厚着脸皮，为了维持自己身为你未婚夫的身份而努力了。你可别偷懒啊，我的未婚妻大人。”
“你这什么语气啊，听着怪恶心的。”
“哈哈哈，这么不配合我的么？”
“谁要配合你啊。反正……你可说好了，你现在要作为我的未婚夫而努力……我才应该和你说别偷懒呢！今后可得给我好好打起精神来！”
“嗯嗯嗯，我尽量。”
话一说完，冰凉的触感随风打在我的鼻头上。就像雨滴般，一滴滴打落。起初我还以为这大冬天的要下雨了，等我抬起头来回过神，才发现那并不是雨。
接着路灯的光亮，看着这些白色的“花朵”从天而降，心情感觉变得特别舒畅。
“哇，下雪了诶！”
望着从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端木雪的眼角像是在冒星星一般。
端木雪。
她的名字就是“雪”。
我能够理解她看到雪花飘落时的那种兴奋感。
看到雪，她就能笑得跟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似的。
只见她踏出步子，踮起脚尖，沐浴在雪花中打着转儿，感受着这份大自然赐予她的祝福。
“好想就这样看着它下一整晚啊。”她说。
我和端木雪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中原偏南的地区长大的，下雪这种事，一年里不会有太久。过分一点的时候，也有过一年下来一粒雪不下的时候，不过也就经历过两回。平常到了冬季，温度到了它还是会下雪的。就是下雪期不会很长就是。对端木雪来说，看下雪可是她很喜欢的事情。
回忆的碎片从乃海中浮现，那一年，两个小屁孩发神经似的坐在窗台边上，看雪从早看到晚。这样的事，也不止干过一次两次。
我盯着她的身姿，看了好一会儿。不过最后还是走上前，按下了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宿舍的方向走。
“这里可是东北，冬天长着呢，有的是雪给你看。今晚就先早点回宿舍去吧，白水希她说不定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提到白水希，端木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水希她现在估计很担心我。那我就先回宿舍去了！跟赵主席处理完事情后，你也早点休息啊，很晚了。”
“嗯嗯，好。”
说实话，这么晚了，我也挺困了。就算她不说，我也尽快处理完事情，然后滚回被窝里头去睡觉的。
“路上小心，说不定有偷窥狂潜伏在半路上哦。”临别前，我跟她打趣道。
“如果有，那我就揍扁他！”
“那你可得下手轻点，别把人家给打残废咯。”
“我会手下留情的！”
道别过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觉得空虚的胸口正在开始被什么东西给填充起来。干劲也由心而生。
那就是我要去守护的人。
以此作为我自身的行动准则，为此而在寒冷的雪夜中徒步前行着。
从宿舍区外的路口到图书馆的距离并不算短，当我来到图书馆楼下时，图书馆早已到达闭馆时间。一楼的大门紧闭着，看来是只能从侧面的安全通道那里上去了。
抬起头，一楼到六楼早已熄灯。而图书馆的最顶层依然灯火通明。大概是赵舒语办公室位置的窗户那里，还有灯光。
最后的一块拼图，就要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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